书房内，聂明玦细细地读着二弟蓝曦臣给他写的信，修仙之人明明可以灵符传讯，但蓝曦臣总是喜欢用凡人的书信写给他。聂明玦说过很多次，但蓝曦臣依旧如此。

可能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的小癖好吧。

(资料图)

聂明玦如是想，一面抱怨着蓝曦臣这般写信麻烦，一面又乐此不疲地用同样的方式回信。信里明明写的都是蓝曦臣最近的经历感悟，事无巨细，十分琐碎，但聂明玦却并不觉得不无聊，反而看得不自觉弯起了嘴角。

果然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就是有这种妙笔生花的文采。

“大公子，不好了。”有仆从慌张地敲着书房的门，聂明玦立即把看到一半的信收回乾坤袋，才正色道：“进来，何事慌张？”

奴仆进门，聂明玦便认出了这人是聂怀桑院子里的小厮阿丁。小厮阿丁浑身发抖，进门后就跪在地上，急急道：“大公子，二公子、阿童……哎，宗主大发雷霆，您快去看看吧。”

阿丁言辞不明，但催促他去救聂怀桑的意图明显，这是怀桑院子里的人一贯的态度，看似尊敬，却又在细节之处充满了对他的敷衍。真是仆似其主。只是这次可能确实很严重，人都哆嗦起来了。

聂明玦已经习惯了隔几天就来这么一次，站起身来，准备去看看那对亲父子又发生了什么矛盾。

出乎他的意料，这次不是他的养父突然发癫责骂聂怀桑的性别，也不是聂怀桑突然发癫激怒他的养父。进门便见着地上一截手臂和墙上大片喷涌的血渍，甚至把墙上的画都染红了。聂怀桑发狂似的发出嘶吼，被人拦着才没有扑出来。地上倒着聂怀桑的书童阿童，抱着自己断臂嘴唇惨白。聂老宗主气的脸色赤红，却难得没有对着聂怀桑咆哮。见聂明玦来了，聂老宗主似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挥手让人把聂怀桑拖下去紧闭自省，把阿童带走救治。

“怀桑怎么了？”聂明玦环视四周，不明问道。

“他砍了阿童的手。”聂老宗主伸手捂住心口，“因为阿童不小心碰了他的画，突然就发狂了。”

聂明玦有些吃惊，又有些意料之中，他看向墙上那副已经毁了的画，艰难开口：“怀桑……一向爱画，自己尚且沐浴焚香后才肯碰……”

聂老宗主挥挥手：“他一个中庸喜欢点这些也没什么，反正我也不指望他继承家业，只是我没想到他性格如此偏激。平日里常常歇斯底里也罢了，如今已经不拿人命当回事儿了。一个阿童砍了也就砍了，只是刚才他连我都……这性子以后嫁到其他世家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啊。”

聂明玦默然，聂老宗主以前是准备把聂怀桑嫁到稍次一些的世家，既做联姻拉拢之用，又能凭聂家家世震慑对方，让聂怀桑顺风顺水一辈子无忧，但如今这般，聂老宗主显然是改了想法。

“不若派些管教中庸给怀桑上上课，他也是明事理的。”聂明玦提议道。

聂老宗主点头：“管教肯定要管教，只是……结亲我是不敢了……”话往后声音越小，好像喃喃自语，聂明玦沉默站在旁边不再吱声。

聂老宗主转头上下打量了聂明玦一番后，问道：“明珏，你可愿娶怀桑为妻？”

聂明玦眼睛睁大，下意识就想拒绝。聂老宗主又道：“你放心，不会妨碍你娶妾室。”一面说着，聂老宗主一面觉得这个法子可行：“你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，知根知底的，以后你看着他我也放心，于你来说，继承聂氏的阻力也会更小。”

“父亲，我不……”聂明玦话刚出口，聂老宗主一个凌冽的眼神看来：“怎么？你有心上人了？”聂明玦想要开口否认，但心中怪怪地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：“只是我对怀桑并无情愫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你就当娶个摆设也成，就当看在我的份上，照顾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。”聂老宗主道，“若你以后有喜欢的人，聂氏也不会阻止你纳妾。”

养恩重如山，更何况聂老宗主还如此厚望于聂明玦，有意将聂氏交给聂明玦，聂明玦迟疑许久，压下心里的疙瘩，点头答应了。

聂老宗主欣慰地拍了拍聂明玦的肩头，放他离开了。

回去后，聂明玦在书房坐了许久，才想起蓝曦臣的信还未看完，于是又拿出信继续往下看，但已经完全无法回到早些时候看信时的心情。看完信后，聂明玦准备回信，“我定亲了”四个字却迟迟下不了笔，直到笔尖墨水低落晕染了一片墨迹，聂明玦才放下迟迟没有落笔的手。最后，他拿出通讯符，快速地说了句“我定亲了，和怀桑”，便发了出去。内心仓皇逃避的感觉，让他自己觉得好笑，可能曦臣接了通讯符，下次见到他还会恭贺他两句。

心里越想越难受的聂明玦没想到，这通讯符传去第二天，蓝曦臣便御剑到了清河。聂明玦心里觉得奇怪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“有一件事，”蓝曦臣说，“我思量许久，觉得还是应该说出口，纵然以后不复相见，至少……也该问一句。”

“何事？”明明只是普通的对话，聂明玦却觉得莫名紧张。

后来事情发生地很快，快到聂明玦自己尚未思考清楚，便已经是第二日了。聂明玦擦着霸下，想不明白明明是条不归路，为何自己都没有思考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蓝曦臣走上去了。

“怀桑那边你别担心，”蓝曦臣在旁边对着镜子整理着腰带，“他年纪还小，现在不反对是因为没有心上人，过几年很快会遇上心动的人。到时候你们的婚事不一定能成。”

聂明玦擦刀的手停下，把霸下放回刀架：“清河这个地方，没有人敢……怀桑没有喜欢的人。”

“那就去蓝氏，姑苏世家弟子多，我也会帮忙的。”蓝曦臣理好了衣服，转过身来对着他笑得温柔和善，和昨天仿佛两个人。不，应该说现在才是蓝曦臣正常的模样，昨天的他才是不正常的。聂明玦想起一些画面，转过头，专心摆放起霸下。

蓝曦臣见他反常，正欲开口，聂明玦房间门被人敲响。

“大哥，你在吗？”是聂怀桑在门外。聂明玦一瞬间慌了，蓝曦臣拍了怕他的肩膀，让他冷静，然后镇定自若地去开了门。

“曦臣哥？你怎么在大哥这里？”聂怀桑语气轻松，一副天真少年模样，完全不见昨日发狂时的影子，“幸好曦臣哥你来了清河，昨天父亲刚要处罚我，关我禁闭不说，还要管教中庸来训我。你来了，父亲好面子就把我放了。”

“我确实是听了聂大哥的信来救你于水火的。”蓝曦臣笑道，侧身让聂怀桑进了聂明玦的房间。

“哇，曦臣哥你真是太好了，”聂怀桑开心欢呼道，“你就是我亲二哥。”

蓝曦臣来的突然，但也是做好了准备的，他拿着蓝启仁亲笔写的云深学院邀请函递给了聂老宗主，邀请聂怀桑去云深念书。

这邀请函早来几日，聂老宗主一定会把握好这次机会，让聂怀桑出去学习交友，但如今却是迟疑，生怕把聂怀桑放出去闯祸。

蓝曦臣倒也不急，只说让聂老宗主好好想想，云深学院随时都欢迎聂怀桑。

聂老宗主对蓝曦臣好感十足，让聂明玦和聂怀桑陪同游玩了一日，才送走蓝曦臣。

聂明玦在送走蓝曦臣时才找到机会单独与他说话，一向粗犷的聂明玦说不出细腻的情话，又十分担心蓝曦臣送邀请函的事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：“你贸然邀请怀桑去云深实在不妥。怀桑性格不好，会给云深惹麻烦，而且父亲也怕他，不会让他去的。”

蓝曦臣看着聂明玦严厉兄长的模样，忍不住笑了，“大哥对做弟弟的都这么凶吗？”

聂明玦皱眉，总觉得蓝曦臣话里有话，但还是直言道：“我何时凶了？”

“昨天可不凶？”蓝曦臣道，“我只是听闻你的亲事，不想到最后你都不知我所思，才抱着壮士断腕的想法来剖白。没想到大哥这么凶，直接……”

“咳咳！”聂明玦干咳两声打断蓝曦臣的发言，“总之，怀桑不能去云深。”

蓝曦臣手指微不可察地卷曲起来，脸上笑得温柔和煦：“好，我都听大哥的。大哥记得来看我。”

“嗯。”聂明玦点头应下。此后便常以夜猎之名外出，与蓝曦臣会面。

在蓝曦臣走后，聂老宗主没有像聂怀桑希望的那样忘记之前的处罚，反而管教中庸比以前来的都多，关的更严，每天洗脑般向他灌输家族荣辱，教导他大家中庸应当如何待人接物。更惨的是，聂明玦以前还会帮帮他，如今聂明玦总是在外夜猎也插手不了。

半年后，聂老宗主收到管教中庸半年来的成果汇报，终于放心的把聂怀桑送去了云深学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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